第六册·心如明月 第一章 跨江而击-《天行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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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本来并没想要责罚他,听他这么一说,又觉得不能太轻描淡写了,便道:“责罚是不会,不过,以后营中熄灯,任何人都不得再做旁的事。下回再有这等事,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。”

    曹闻道笑了笑,道:“是,是,遵命。”当士兵在侧,他对我从来都是毕恭毕敬,但私下在一处时,他对我似乎并没多少尊重。

    到了廉百策那营帐边,曹闻道叫道:“廉百策,你睡下了没有?”

    廉百策在内应了一声,撩开帐帘出来,一见我,却是一怔,道:“统制!你怎么来了?”说罢才行了一礼。我道:“廉兄,我有点事想问问你,去曹将军帐中吧。”

    到了曹闻道帐中,我将简仲岚说的搭建浮桥之计约略一说,廉百策眉头一皱,道:“只怕做不到。现在水势虽然不急,但大江上仍然时有大浪,而且大江宽达数里,要搭浮桥哪有这般容易?”

    我一阵失望。廉百策在东阳城待了很长一段时间,他说出的话自然有理。我叹道:“看来也不成了……”

    哪知我还没说完,廉百策忽然皱了皱眉头,道:“也未必不可能!”我又惊又喜,道:“还可以?”

    廉百策抬起头,道:“我在东阳城时,曾听老辈人说过,很久以前,有人也想在大江上建起浮桥,似乎是百多年前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我道:“成功了?”

    廉百策道:“那时南疆有一批贡品要送到帝都,东西太多,离天寿节又太近,而当时东平城的船只尽是些小船,因此当时的东平城主征调船只,在江面搭起一座浮桥,将贡品直接运到东阳城。只是,那座浮桥搭起后,贡品尚未运完,便被大浪冲垮,当时在桥上的贡品尽数落水,算是得不偿失,后来也没人再试了。”

    我道:“那也就证明浮桥搭不成吧。”

    廉百策道:“可是,那次是从东平到东阳,与如今相反啊。大江南岸较为险峻,水流也急,但北岸要平缓许多,从南至北难,由北而南却要容易许多。”他说到这儿,忽道,“统制,我想过了,这浮桥若是从上游开始搭,说不定真能搭起来!”

    我一时还弄不明白,道:“从上游?为什么?”

    廉百策蹲下来,捡了块石头在地上画着,道:“你看,这是大江。”他在地上画了两条线,算是大江,又在两边相对画了两个方形,道,“这是东平城,那是东阳城。浮桥若是直接从东平到东阳,直接横跨大江,正好兜住江水,建桥的绳索上吃的力道极大。但若是北岸的浮桥不从东阳城出发,而是从上游——”

    他说着,在上游画了一个点,斜斜画了条线到南岸的东平城,道:“你看,如此这浮桥便是斜着跨过大江,绳索上吃的力道便要小许多了,搭起来也更可靠。”

    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了。浮桥最主要的便是用绳索将船只连到一处,廉百策所言,果然更容易搭建一些。但从东平到东阳,浮桥是一条直线,要短许多,从上游搭起的话,所用船只便要多许多。我道:“这样一来,船只够用吗?”

    廉百策微微一笑,道:“船只的确不够。”

    我叹道:“那还说什么,便是没用了。”

    “船只不够,却可以用别的代替。”廉百策的笑容有点莫测高深,“东阳城最不缺的便是竹子,完全可以扎竹筏代替船只。”

    竹筏!我脑海中忽地一亮,叫道:“不错!你说得太对了!”

    之江省盛产竹子,据说有的地方号称十里竹海,满山遍野都是竹子,因此之江省的日常器皿也有不少是用竹子做的。东平和东阳的竹子还不算多,却也到处有竹园,便是城中的大户人家,庭院中也总是植着竹子。如果将船只和竹子都征调起来,说不定真的够用。我越想越兴奋,道:“好,你马上将这计划写下来,我去禀报屠爵爷。”

    廉百策道:“还早了点,要实地看看江水流势才行。统制,末将不才,对东阳城地势也算熟,愿去勘探水势。”

    我看了看天色,道:“晚上可去吗?”

    廉百策道:“晚间不易被蛇人发现,应该更好。只是,楚将军,你现在就要去?”

    我道:“事不宜迟,我们马上去看看,将此事初步定下来。”

    廉百策大概也没料到我会这么急,想了想,道:“也好。只是,统制,你水性如何?”

    我被他问得一怔,道:“还行,虽然算不上好,也淹不死的。”

    廉百策微微一笑,道:“不沉底便行,有我在,统制你便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我也笑了,道:“好,马上把钱文义与曹闻道都叫起来,让他们准备船只。”

    叫起他们,曹闻道一听我们要趁夜勘探水势,吓了一大跳,却也坚持要和我一同前去。我拗不过他,也同意了,让钱文义在岸边接应。其实我更想让钱文义一同去,钱文义毕竟是海边长大的,水性更好一些。

    我们找了一条小船,这船也只能坐五六个人,我与廉百策、曹闻道带了另外两个会操桨的士兵一同下船。在岸上时,听到江水之声也不觉如何,一到水面,才知道江水声原来很响,几如金鼓,浮桥若是直直通过去,恐怕只有用铁索才行。

    那两个士兵操桨很熟练,我和曹闻道两人划桨只能算充数,他们两人一桨下去,船就在水面上掠过。廉百策坐在船头,不时用手探到水中试着水势,渐渐已至江心。此时对岸越发看得清楚,看得到东平城中只有零星灯火。看来现在的蛇人虽然已不再怕火,却仍然不是太习惯。

    廉百策看了看对岸,又伸手到嘴里舔了舔,试了试风向,道:“统领,东阳城如此的船只有千艘吗?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,道:“小船的话,如果加紧征调,说不定能有。”

    廉百策道:“江阔四里,斜着铺设浮桥,则浮桥长度在五里左右,大约有八百丈。平均每两丈用船三艘,大概需船一千二百艘,加上竹筏,已经够用了。”他又试了试水势,道,“水流还有点急,只怕非得在上游四里外下水才行。来,再往南岸走走,靠近些看。”

    我有点担忧,道:“再近些,只怕离东平城太近了……”

    蛇人天生会水,虽然它们没有船的话游不过四里宽的大江,但游个一两百丈说不定还行。一旦被蛇人发现,我们这样一艘小船只怕是送死。廉百策倒有些不在意,道:“统制放心,小将耳朵甚灵,水中若有异响,我一定会听到……”

    刚说到这儿,他忽然脸色一变,我吃了一惊,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廉百策抬起头,脸色已变得煞白,喝道:“快往回划!快走!有船从南岸过来了!”

    我耳中仍然满是江水声,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,曹闻道看来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,同样一脸茫然,但廉百策说得这么慌,只怕不会有错。我们加紧往回划,廉百策也拿起一把桨划了起来。蛇人败退到大江边时遭到邓沧澜与李尧天的水军团截击,损失很重,北上时的船只也大多被我们夺下,但毕竟还是有一些的,恐怕蛇人发现了我们,出来追击了。我们现在过江心没多少,隔得那么远蛇人居然也会发现我们,真是怪事。海老在符敦城时曾对我说过,蛇人目不能视远,现在又是深夜,它们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?

    廉百策划了几下,忽然皱了皱眉,道:“停下!”我也没在意他这般命令,停下手中的桨,曹闻道骂道:“做什么?一会儿让我们逃,现在又要停下。”

    廉百策道:“似乎不是追我们的,现在这声音停下来了。”他俯下身,耳朵贴在船帮上听了听,忽然道,“不对!有刀枪撞击之声,已经动手了!”

    我们不由得一愕。难道有人会从东平城过来吗?不对,更可能的是,那些人和我们一样,也是趁夜来勘测水势的,只是他们离东平城太近了,以至于被蛇人发现。

    廉百策还在听着,一边道:“没错,确是有人在江上交手了,听声音,似乎很不妙……哎哟,有人落水了!”他说得绘声绘色,曹闻道喝道:“喂,廉百策,你别胡说八道来吓人,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。”

    廉百策道:“现在刮的是北风,你在风中当然听不到,若是贴到船帮上听从水里传来的声音,便可以听得出了。”

    曹闻道半信半疑,俯下身子去听,我也将耳朵贴到船帮上。刚一碰上船帮,只觉江水声一下大了一倍,直如金鼓齐鸣,别的什么也听不出来。这时曹闻道叫道:“我听不出来!统制,你听到了吗?”

    我皱了皱眉,道:“廉兄,你真的听到了吗?”说实话,我也不是很信。廉百策有些委屈,道:“当然,末将在东阳城待了好多年,那时有一阵连睡都睡在船上,听得熟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还没说完,江面上忽地一亮,过了一会儿,听得很轻的“嘣”一声。这声音又轻又闷,但我知道,那是火雷弹的声音!

    廉百策说得一点没错,确是有人在江上,而且,那是帝国的人!我拿起桨,道:“快,过去看看!”

    曹闻道惊道:“统制,你真要去看?”

    我道:“那些人已到危急关头,说不定是帝国的将领。我们靠近些看,若不是,再逃也来得及。”

    这时忽然江面上空又闪了一下,这回不是贴着江面的,看得更清楚。我再无怀疑,道:“看,那是在求援!”

    曹闻道还要说什么,廉百策点了点头道:“不错。曹将军,你带着弓箭吗?”

    曹闻道身边带着那把短弓,他拿出来道:“带着,只是在江上恐怕射不中。”

    廉百策道:“你守着,我来回他一个信号。”他的本领都在弓上,身边也带着一把短弓。他搭起一支箭,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包在箭头,又拿出火镰来打着火绒,点着了那块汗巾。看着汗巾烧了一阵,他才仰天射了出去。

    江上风大,汗巾上的火一下被吹灭了,但余火不熄,一个红点射向空中。他射完这一箭,却见南边江面上忽然闪起一个亮点。也亏得东平城中暗淡无光,这个亮点很是清晰,在江面上晃了几晃。我知道那是水军的灯语,也不知是什么意思,正要问廉百策,他却在一边惊叫道:“统制,那是邓沧澜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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